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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诺奖得主露易丝格丽克导读要引来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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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柳向阳

在面对格丽克诗歌的十年里,作为译者和一名诗歌写作者,最深切的感受,是她的诗歌写作有许多值得我们借鉴的地方,也有许多让人颇费思量的地方,即阅读的问题,这里我们以她的年诗集《阿弗尔诺》尝试分析。

《直到世界反映了灵魂最深层的需要》,作者:[美]露易丝·格丽克,译者:柳向阳/范静哗,版本:世纪文景/上海人民出版社年5月

与年诗集《阿基里斯的胜利》和年诗集《新生》类似,这本诗集以一个希腊神话故事作全书的基础,在格丽克众多诗集中颇具代表性。译者在《露易丝·格丽克的疼痛之诗》一文中引用了尼古拉斯·克里斯托夫关于这本诗集的书评文字:

“诗集中的18首诗丰富而和谐:以相互关联的复杂形象、一再出现的角色、重叠的主题,形成了一个统一的集合,其中每一部分都不失于为整体而言说。”期待读者从整体出发,对18首诗作进行分类,细加琢磨,或能窥得格丽克创作的一些奥秘。

但实际阅读恐怕远没有那么容易。首先,对每首诗细细勘察,即会遇到一些难解之处。如第一首诗《夜徙》前两节:

正是这一刻,你再次看到那棵花楸树的红浆果以及黑暗的天空中有鸟儿夜徙。这让我悲伤地想到死者再看不到它们——这些事物为我们所依赖,但它们消逝。

这里“你”与“我”、“我们”的转换是多么不易察觉!但细读之下,我们不免起疑:这里的人称“你”、“我”和“我们”是泛指的,还是特定的?如果是特定的,指的是谁?初读时我们不妨假定是泛指,但这本诗集中还有一首与它内容相近的诗作《夜星》,有助于我们进一步的追索,其中写道:

因为在我的另一种生活里,我曾伤害过她:维纳斯,这颗*昏之星

诗集《阿弗尔诺》里的希腊神话是珀尔塞福涅被冥王哈得斯劫持为妻这样一个暴力的“爱情”故事,在希腊神话中,有冥后珀尔塞福涅与维纳斯争夺阿多尼斯的故事,这里的“我”,应是珀尔塞福涅无疑。珀尔塞福涅过两种生活:每年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待在冥界,其他时间回到母亲身边,因此,具体地说,此处的“我”应是从冥界回到大地上的珀尔塞福涅,一个大地上的少女的角色。诗中的“另一种生活”,则是她作为冥后的生活。

我们将这里的结论带入《夜徙》一诗,来理解其中的“你”、“我”,也是成立的,但“你”、“我”是一人还是两人?笔者倾向于“你”、“我”对应珀尔塞福涅的两种身份,两个自我。

其次,如何将这本诗集作为一个整体阅读?这本诗集里与珀尔塞福涅神话没有明显关联的诗作,多数诗篇里的主角类似珀尔塞福涅的“大地上的少女的角色”:对爱情充满想象,具体诗篇中往往是一双姊妹,或者说一个少女的两个方面,其中的“我”有时又是一个沉迷于性爱中的女人,这样一种由一而二、由二而一的分化,正类似于珀尔塞福涅的两种身份,而其内容,也大致是爱情或关于爱情的谈论,如《棱镜》:

如果你坠入爱情,妹妹说,那就像被闪电击中。她正满怀希望地说着,要引来闪电的眷顾。你长大,你被闪电击中。当你睁开眼睛,你永远与你的真爱缚在了一起。

直接描述珀尔塞福涅的诗作,则充满了暴力,充满了凄厉!颇类于闪电过后一片焦土,如第一首《漂泊者珀尔塞福涅》里写她正躺在冥王哈得斯的床上,说她相信“她早已是一个囚犯,自从她生为女儿”。可谓是一针见血,典型的格丽克用笔。

格丽克是一位值得多角度阅读的诗人,包括我们很少提及的她的诗随笔,亦是理解她的诗歌的一把钥匙,我们且引一段她的随笔结束本文:

吸引我的是省略,是未说出的,是暗示,是意味深长,是有意的沉默。那未说出的,对我而言,具有强大的力量:经常地,我渴望整首诗都能以这种词汇制作而成。它类似于那看不到的;比如,废墟的力量,已毁坏的或不完整的艺术品。这类作品必然地指向更大的背景;它们时常萦绕心头,就因为它们不完整,虽然完整性被暗示:暗示另一个时代,暗示一个世界,让它们置于其中就变得完整或复归完整。

露易丝·格丽克诗歌选读:

野鸢尾

在我苦难的尽头

有一扇门。

听我说完:那被你称为死亡的

我还记得。

头顶上,喧闹,松树的枝杈晃动不定。

然后空无。微弱的阳光

在干燥的地面上摇曳。

当知觉

埋在黑暗的泥土里,

幸存也令人恐怖。

那时突然结束了:你所惧怕的,作为

讲话,突然结束了,僵硬的土地

略微弯曲。那被我认作是鸟儿的,

冲入矮灌木丛。

你,如今不记得

从另一个世界到来的跋涉,

我告诉你我又能讲话了:一切

从遗忘中返回的,返回

去发现一个声音:

从我生命的核心,涌起

巨大的喷泉,湛蓝色

投影在蔚蓝的海水上。

延龄草

当我醒来,我在森林里。黑暗

似乎自然而然,天空透过那些松树

光线密布。

我一无所知;我能做的只是看。

当我细看,天堂里所有的光

暗淡成仅有一物,一堆火

正烧穿冷冷的杉林。

那时,再也不可能

凝望天堂而不被摧毁。

有灵魂需要

死亡的到场吗,就像我需要保护?

我想如果我讲得足够久

我将回答那个问题,我将看到

无论他们看到的什么,一架梯子

穿过杉林伸过来,无论什么

呼唤他们去交换生命——

想想我已经理解的那些。

那时我在森林里醒来,一无所知;

只是片刻之前,我还不知道自己的嗓音

(如果有一个嗓音被给予了我)

将如此充满悲伤,我的句子

像串在一起的哭喊声。

我甚至不知道我感到了悲伤

直到那个词到来,直到我感觉

雨水从我身上流下。

野芝麻

当你有了一颗冷酷的心,你就这样生活。

像我:在树荫里,在凉爽的石上蔓延,

在那些大枫树下。

太阳几乎触不到我。

早春,有时我看到它,正在非常遥远的地方升起。

那时树叶在它上方生长,整个地遮住它。我感到它

透过树叶闪闪烁烁,飘忽不定,

像某个人用金属汤匙敲打着一只玻璃杯的侧面。

生命之物并非同等地

需要光。我们中有些人

制造我们自己的光:一片银箔

像无人能走的小径,一片浅浅的

银的湖泊,在那些大枫树下的黑暗里。

但你已经知道这些。

你和其他那些人,他们认为

你为真实活着,甚至还爱着

一切冰冷之物。

雪花莲

你可知道我是谁,怎么活着?你知道

什么是绝望;那么

冬天对你应该有意义。

我并不期望存活,

大地压制我。我不期望

再次醒来,感觉

我的身体在潮湿的泥土里

能够再次回应,记起

这么久以后如何再次盛开

在初春时节

寒冷的光里——

害怕,是的,但又一次在你们中间

哭喊着是的冒快乐之险

在新世界的狂风里。

晴朗的早晨

我观察你已经够久了,

我可以随心所欲地跟你讲话——

我已经接受了你的偏好,耐心地观察

你喜爱的事物,说话

只通过工具,用

泥土的细节,如你所好,

蓝色铁线莲的

卷须,傍晚时的

亮光——

你永远不会接受

像我这种腔调,漠不关心

你正忙于命名的事物,

你的嘴

惊恐的小圆圈——

而这次我一直

容忍你的弱点,想着

你迟早会自己把它丢在一边,

想着物质不可能永远吸引你的凝视——

铁线莲的栅栏正在门廊的窗上

绘着蓝色的花朵——

我无法继续

将自己局限于图像

因为你认为质疑我的意思

是你的权利:

如今我已准备好

将清晰强加于你。

春雪

望着夜空:

我有两个自我,两种力量。

我在这儿和你一起,在窗边,

注视着你的反应。昨天

月亮升起在潮湿的大地之上,低低的花园里。

此刻,大地像月亮一样闪耀,

像光亮裹着的死物。

此刻你可以闭上眼睛。

我已经听到你的叫喊,以及在你之前的叫喊,

和它们背后的需要。

我已经给你看了你想要的:

不是信仰,而是屈从,

屈从于依靠暴力的权威。

冬天结束

寂静世界之上,一只鸟的鸣叫

唤醒了黑枝条间的荒凉。

你想要出生,我让你出生。

什么时候我的悲伤妨碍了

你的快乐?

急急向前

进入黑暗和光亮,同时

急于感知

仿佛你是某种新事物,想要

表达你自己

所有的光彩,所有的活泼

从来不想

这将让你付出什么,

从来不设想我的嗓音

恰恰不是你的一部分——

你不会在另一个世界听到它,

再不会清晰地,

再不会是鸟鸣或人的叫喊,

不是清晰的声音,只是

持续的回声

用全部的声音表示着再见,再见——

那条连续的线

把我们缚在一起。

晨祷

原谅我吧,如果我说我爱你:强者,

人们总是对他说谎,因为弱者

总是被恐惧驱使。我不能爱

我无法想象的,而你

实际上什么也没有坦露:你像那棵山楂树吗,

总是同样的面孔在同样的地方,

或者你更像毛地*,变化不定,先是冒出

一柱粉红在雏菊后面的斜坡上,

到第二年,变成紫色在玫瑰园里?你必定看到

它对我们没有用,这种寂静让人相信

你必定是所有事物,毛地*和山楂树,

娇弱的玫瑰和顽强的雏菊——任由我们去想

或许你无法存在。是否

这是你想要我们认为的,是否

这解释了清晨的寂静——

蟋蟀还没有摩擦它们的翅膀,猫儿

还没有在院子里打斗?

本文为诗集《直到世界反映了灵魂最深层的需要》导读,经出版方世纪文景授权刊发。

撰文|柳向阳

编辑|张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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