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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不知余秀华,长大方知真诗人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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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象是诗歌艺术的基本单位和审美本体,也是“诗歌独特的叙述方式”。诗人通过想象将主观情感以比喻性的意象暗示给读者,读者则经过解读意象来品味诗情。当诗人的主观情感是通过某种色彩外化时,就形成了色彩意象。

色彩意象古已有之,对营造诗歌意境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如李贺的“颓绿”、“冷红”,就是十分经典的例子。余秀华的诗歌中有不少新颖奇特的意象,给人耳目一新的阅读体验,其中“白”这一色彩意象尤为突出。可以说,“白”是余秀华诗歌中的核心意象之一,分析这一色彩意象是理解余秀华诗歌的必要条件。色彩意象在诗歌中的呈现方式主要有两种,一是依附于具体物象,这是由色彩本身的依附性所决定的;二是直接指代抽象事物,如蓝色指代忧郁,绿色指代生命等。余秀华诗歌中色彩意象的呈现二者兼备,情感表达复杂而强烈。

一、白花、白雪、白月光

在余秀华的诗中,白色常依附于花朵、雪和月光,表达不同的涵义。这里选取《栀子花开》来做文本细读,分析依附于花朵的“白”有什么象征意义。

白成一场浩劫,芬芳成一种灾难那些隐匿的声音一层层推出来,一层层堆积,再散开是的,无话可说了白,不是一种色彩。而是一种姿态。每一年,如期而至的突兀:存在即为表达反正是绚烂,反正是到来反正是背负慢慢凋残的孤独:耀眼的孤独义无反顾的孤独那些喷薄的力从何而来?它不屑于月光它任何时候都在打开,是的,它把自己打开打得疼疼得叫不出来从它根部往上运行的火,从一片叶上跌落的水还有万物看它的眼神这些都是白色的无法阻挡地白,要死要活地白

在《栀子花开》中,诗人连用三个“反正”,情感脉络与后文的“要死要活”和“无法阻挡”是连贯在一起的,蕴含着坚定的态度和不管不顾的倔强。盛开“如期而至”,可见生命是无法逃避的。但它又伴随着凋谢的阴影,伴随着孤独。

栀子花

余秀华在谈到孤独时说过:“我时时刻刻都是孤独的,你信吗?孤独是随身带着的,它跟随着你”,可见孤独是余秀华最深刻的生命体验之一。当她写诗,就将这种先天性的孤独就注入到了诗歌之中。除了孤独,打开生命也是疼痛的,“打得疼/疼得叫不出来”。稍微了解一下余秀华的生平经历,就能够理解这种疼痛从何而来。她身体残疾,所以从小到大都没能离开过小小的横店村。但她又心智健全,行动的不便、婚姻的不幸与家人的不理解都在啃噬着她的生命,使她感到痛苦。这时,盛开的行为本身就构成一种抵抗,抵抗凋谢、孤独和疼痛,因为“存在即为表达”。

在《栀子花开》的最后一段,诗人写“从它根部往上运行的火,从一片叶上跌落的水”、“万物看它的眼神”,都是白色的。乍一看这样的表达是不合理的,火怎么是白色的呢?水应该是透明的,眼神又怎么会有颜色?

这要从“白”的深层涵义来理解。往上运行的和往下跌落的都是生命的力量,万物的眼神是由“叶上跌落的水”折射而成,它们是同质的。我们通常会用热烈的红色或者生机勃勃的绿色来形容植物的生命力,但诗人偏偏反其道而行,使用了栀子花的自然颜色,白色。她用来修饰“白”的词语也很有特点:“无法阻挡地”、“要死要活地”,说明最后两个“白”都是形容词作动词,充分表达出盛开的姿态有多么我行我素,花开得多么矞矞皇皇。

世上白色的花有很多,但余秀华偏偏选择了栀子这种粗枝大叶的花,这应该是精心挑选过的素材。栀子花根茎粗壮,叶片厚实而且四季常绿,花盘硕大,香气浓烈。栀子花的“白”不是玉兰那种亭亭玉立的“白”,也不是茉莉那种清丽娇嫩的“白”。栀子花的白色粗犷质朴、离经叛道、生命力旺健,并且是动态的,正在盛开。诗人便以“白”来抵抗孤独与痛苦。这时“白”自然不仅仅是一种颜色了,“而是一种姿态”,是生命盛开的姿态。

在余秀华诗歌中出现更多的白色,是雪的“白”和月光的“白”。

雪与白色总是前后脚出现,紧紧联系在一起,很多时候甚至可以互相替换,随手便能举出一长串例子。如“所以我一次次按住内心的雪/它们过于洁白过于接近春天”(《我爱你》);“渴望一场没有预谋,比死亡更厚的大雪”“我要这被我厌恶的白堆在我身上!”(《渴望一场大雪》);“雪从午夜开始下。雪从一个人的骨头往里落/她白色的失眠越来越厚”(《雪》),等等。

雪和白色是有相通之处的,首先它们都给人以“茫茫”之感,其次它们都具有覆盖性。在《冬天里的我的村庄》这首诗中,余秀华先是写三叔的牛放丢了,媳妇跟人跑了,牛背上的乌鸦也没有逮到。紧跟着写二叔冬天不回来,只留下空落落的院子和打转的落叶。这些事件都透露了同一个信息:离开。三叔担心下雪了他们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但余秀华说:“的确,雪从北方传来了消息/但是与我的村庄有多大关系呢/雪没有下,我的村庄也如此白了”。余秀华常常在诗中写到她的横店村是一座逐渐荒芜的村庄,人们渐渐离去了,进了城,村里只剩下荒地和独守空房的女人。这里的白色,显然不是小山村银装素裹的宁静,毕竟“雪没有下”,而是一种缺失,一种虚无感,是空荡荡白茫茫的“白”。

在《渴望一场大雪》中,诗人写道:“我要这被我厌恶的白堆在我身上”。白色的雪堆积,覆盖住了“吐出的咒语”、“流出的雪”、“不顾羞耻的爱情”、“不计后果的叩问”。在余秀华的心中,雪是“预言家”、“伪君子”、“助纣为虐的叛徒”,洁白覆盖了更大的污浊,宛如新生的纯洁只是一张假面。

《春雪》中“白”的覆盖性更加明显,“雪下了,万物泛白。我不该想到更大的黑隐匿着”。“不该”说明诗人的情绪,她也愿意相信白色是纯洁而光明的,然而无法自欺欺人。月光的“白”与雪的“白”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月光之“白”多了一丝审判性,明晃晃地让所有不堪无所遁形,更加残酷、冰冷。如“比雨更狂暴,打下来,锤下来,这杀人的月光/能怎么白呢,能怎么叫嚣呢,能怎么撕裂,还能怎么痛”(《白月光》);“月光把一切白的事物都照黑了”(《月光》);“白到我不忍心揭开它的假象:罪恶被覆盖/善良被损伤”“我穿得更厚,才敢从月光里穿过”(《月光这么白》)。

依附于花朵的“白”是生命在疼痛中怒放的姿态,而依附于雪和月光的“白”则是冷清、虚无,或美好的假象,又因诗人的上帝视角而多了一层审判性质。

二、抽象的白

色彩意象除了通过依附具体物象呈现,也可以直接指代抽象事物,后者在余秀华诗歌中亦不胜枚数。本文选择《白》这首诗做文本细读/p>

五月持续的薄雾里,布谷鸟声嘶哑总是有隐秘的呼唤穿山渡水把我摁进白,茫茫的白撞不得,扣不住的白我把万物梦得凋零他依然在我梦里在梦里,我抚摸他的手全是汗这秘密的眼泪让我愧疚让我愧疚的是我手上的伤口也贴在了他的肉体今天,我太想告诉他我这个梦告诉他,他是怎样扶正一个总想歪斜的女人但是我没有我想把这团浓稠的白吞下去让世界持续黑暗让这份情谊如蜜一般迅速消失于身体

诗中“白”出现在两个地方,一个是开头,一个是结尾。开头诗人被“摁进白”,然后连续用了三个形容来刻画白色:“茫茫的”、“撞不得”、“扣不住”。这片白是一个抽象空间,空荡脆弱,不堪一击,同时抓不住摸不着,虚幻得令人捉摸不透。紧接着诗人开始描写她的梦。

在梦中万物凋零,却又有“他”的肉体。诗人的情绪是紧张又愧疚的,我们可以猜测这是一段不对等的感情关系。“让我愧疚的是我手上的伤口/也贴在了他的肉体”,什么样的经历才会使手上的伤口也成为面对爱情时愧疚的理由呢?在诗人愧疚的同时,“他”却扶正了一个“总想歪斜的女人”。

这句诗笔者认为可以结合《哥哥,哥哥》来理解:“爱你的时候,我不是余秀华,不是/想你的时候,我不再横店村,不在/她举止端庄,她口齿清晰,她还有明天”。余秀华因为身体的原因,对爱情的追求遭受到非常大的阻力。然而爱情又是超越肉体的,当她爱着一个人的时候,她就“还有明天”,是爱情扶正了她的身体。《白》中,诗人很想将这个梦告诉“他”,但她压抑住了,反而“我想把这团浓稠的白吞下去/让世界持续黑暗”,使其成为了一个秘密。这首诗中的两处白色,意义是统一的。

余秀华曾在接受采访时说过“白色没有安全感,我更喜欢黑夜,黑色反而有一种安全感。白色恰恰是没有安全感,世界是空的,没有任何颜色。”

白与黑

“白”不是爱情本身,而是指代爱情带来的自卑、虚无、不安,它是一个情绪空间,诗人被狠狠“摁”了进去。除此之外,“白”还有另外的指代含义,甚至彼此冲突。比如“不管了!反正这样的白抵挡不了那样的白”(《下午的兰花持续在开》),这两个“白”明显对立,结合后文来看,前者是虚无,而后者是渴望;再如“你三碗烈酒/把肉身里的白压住”(《梦见雪》);“有些话没有说就白了,你怎么也藏不住”(《静》);“她让我白,让我有理由空荡”(《今夜,我特别想你》)等等。

用“白”来指代抽象事物和前文依附具体事物传达出来的信息在情感逻辑上是有迹可循的,空茫对应虚无、生命对应渴望、假面对应不安。总结出来,“白”这一色彩意象共有三层情绪:首先是生命的姿态,它包含倔强、疼痛、孤独、欲求;其次是虚无,它来源于白色天生的色彩特征;最后是美好的假象,其中包裹着诗人的忐忑不安和激烈的情绪。

三、正面的白与负面的白

为什么说“白”是余秀华诗歌的核心意象之一呢?通过“白”,能够看到诗歌情感的基础:即互相矛盾,又高度统一。前文可见,“白”这一色彩意象包含了两种相反的情感取向,一方面它单纯热烈,是正面情绪;另一方面则虚无孤寂,或处于被怀疑的位置上,是偏向负面的情绪。以小见大,“白”的两面性,就是余秀华的两面性。通过余秀华对她三大诗歌主题,“横店村”、“爱情”、“身体”的描写可知,她对这些一直都是既爱且恨。

余秀华生活在横店村,这片小小的村庄即禁锢她,又与她相依为命。横店是她的缪斯,“横店!一直躺在我词语的低凹处,以水,以月光/以土”(《关系》),又是她所厌恶的平庸轮回,“多年来,我想逃离故乡,背叛这个名叫横店的村庄”(《你只需活着》)。

余秀华在诗中书写横店的可爱,“一个人在田埂上,蒲公英怀抱着小小的火焰”(《每个春天,我都会唱歌》),也哀叹横店的荒芜,“村庄不停地黄。无边无际地黄,不知死活地黄/一些人黄着黄着就没有了/我跟在他们身后,土不停卷来。”(《九月,月正高》)。横店没有什么新鲜事,消磨着时光和生命,“我们在这样的春天里/不过是把横店村重新焐热一遍”(《横店村的下午》),但在横店看过千万次的风景却碰到了诗人思维的触须,“她看了一会儿鱼。它们在水里翻腾,挤压,一条鱼撞翻/另外一条/一朵浪撞翻另外一朵/如果在生活里,这该引起多大的事件”(《向天空挥手的人》)。

生于斯长于斯,余秀华一直在诗歌中追问自己与横店的关系,她与横店的物质交换也构成独特的乡土场域。

余秀华对爱情的感觉也是同样的。一方面,爱情是春天,“春天的时候,我举出花朵,火焰,悬崖上的树冠”(《你没有看见我被遮蔽的部分》),爱情是救赎,“告诉他,他是怎样扶正一个/总想歪斜的女人”(《白》),爱情是纯洁坚韧,“需要多少人间灰尘才能掩盖住一个女子/血肉模糊却依然发出光芒的情意”(《你没有看见我被遮蔽的部分》);另一方面,爱情是不可求,“无论如何,我依旧无法和他对称/我相信他和别人的都是爱情/唯独我,不是”(《唯独我,不是》),爱情是折磨她的利器,“爱情不过是冰凉的火焰,照亮一个人深处的疤痕后/兀自熄灭”(《战栗》),爱情提醒着她身体的残缺,“她举止端庄,她口齿清晰,她还有明天”(《哥哥,哥哥》),爱情是她的胆怯,“告诉你一颗稗子提心吊胆的/春天”(《我爱你》)。余秀华赞美爱情,却认为爱情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她曾在采访时说“切肤之爱和灵魂之爱,我都没有经历过,我还是不甘心”,但又表示“身体之爱很容易,爱太麻烦”,“一个女人的精神足够丰盛,多一个男士是负担”。

无论是她逃离不开的横店村,还是令她“不甘心”的爱情,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由她的身体造成的。面对这样一副女性的肉体,余秀华依然爱恨杂糅。

“你无法不承认我身体里的一轮落日/和眉梢秋意/它们在风里依然有/动人之色”(《五月,遇见》),诗人对身体的自信跃然纸上。“你看,我不打算以容貌取悦你了/也没有需要被你怜悯的部分:我爱我身体里的块块锈斑/胜过爱你”(《我想要的爱情》),诗人显示出与身体和解的姿态,连同不完美的地方一起喜爱。

但诗人同时也拒绝身体的残疾,“我的身体倾斜,如瘪了一只胎的汽车”“我的嘴也倾斜,这总是让人不快”“没有这面镜子,世界该是公允的了”(《与一面镜子遇见了》)。余秀华的身体意识非常凸出,首先因为她是女性,她对自己的女性身份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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